一夜營火(三)
那一晚,風恣意得奔馳在諾瓦爾草原上,吹拂斜插在泥土上,鮮紅色的旗幟,也吹著我零亂的頭髮。
空氣中,帶著難聞的味道,那是陣屍臭,和自己的汗臭味;兩者和在一起,形成巨大的箭,刺穿我壓抑的情感,和強壯的身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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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個故事
「火之神、鍛冶之神、矮人之父,吉克布來安。」矮人坐在床上,說床,其實只是一個白色的墊子,平躺在地上;矮人一頭金黃色的卷髮,在燭光下,閃閃發光;佈滿皺紋的雙手,正輕輕撫摸著置放在大腿上,有著漂亮雕功,銳利的雙手大斧。
矮人的低語,隱約透露出些許悲哀的情感。
他望著雙手大斧,目光夾雜著複雜的情緒。
「神,是無法給你任何東西的,」他腦中徘徊著這股聲音;這是曾經,有人這麼跟他說的。「他只會教你什麼是虛無的榮耀,但不會教你如何獲得。」他想起來了,這股蒼老的聲音是從誰說的,這是他父親說的。「不要把榮耀看得如此重,在必須的時候,榮耀就像是垃圾一樣。」
「榮耀就像是垃圾一樣……」矮人低聲喃喃自語著;他討厭他的父親,一名徹頭徹尾的背叛神者,背叛矮人國度所信仰的神;他決定反抗他的父親,這個不信神的父親,於是,他離家了。
「要靠自己,不管何時何地,都要靠自己。」這是矮人的父親,最後在他面前所說的話,也是矮人記憶中,最清晰的一句話。
「父親,你說的對……」矮人開口,緩緩的說著;低沉的言語中,有著無奈、有著後悔,有著痛苦,也有著悔恨。「沒有什麼榮耀,在戰場中,我只是個小兵,只是一隻棋子;我只能靠著自己的雙手,用自己的雙手握住這沉重的大斧,沒有任何的幫助,沒有能夠躲避的避風港……」矮人的眼波中,邊說邊閃爍著。
來到戰場有多久了,一年、還是兩年。對於矮人來說,這些都不是重要的,重要的是,他心中充滿著疑問,所以他迷惑了,他疑問著這場戰爭的意義,他疑問著他所信仰的神,他迷惑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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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嗚……」無情的號角聲,劃破了寂靜的夜晚,引起了陣陣不安的空氣流動著;聲音響徹了整個營地,不管是士兵休憩的地方,或是領導者決策的營帳;不管是人類、還是矮人,每個人都聽得到這陣號角聲。
尖銳響亮的號角聲,傳進了矮人的耳中,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這是集合的號角聲,矮人知道,也明白的了解這代表什麼;戰爭,這是戰爭前的號角聲,他想。
他聽到了,聽到一陣不知能不能夠回來的號角聲。
他聽到了,聽到一陣不安的號角聲。
他聽到了,聽到一陣為過去和將要死掉的人們,所吹出的號角聲。
所以矮人笑了,在聽到號角聲後,矮人帶有點咖啡色的厚嘴唇,微微的張了開,發出了「哈!哈!」的聲音。
隨後,便趕緊換上軍隊發下來的戰甲;黑色的戰甲,再燭光的照射下,反射淡黃色的光線;他用雙手,拿起了放在腿上的沉重雙手大斧;短小但粗狀的大腿,在做完這些動作,隨即站了起來,走到了營帳的門邊。
當他正要翻起厚麻布所製成的門簾時,他想起了原本放在床邊,有著銀白色光澤的項鍊。
矮人拾了起來,帶有魚尾紋的眼睛,定視著垂掛在眼前的項鍊;項鍊裝飾的,不是幾何圖案,是雕刻成一位留著長髮,美麗的女性;她是人類的女神──帕芙尼;是矮人已故的朋友,一位住在同一處營帳的人類朋友,一位虔誠的信徒所送的。
矮人凝視著項鍊,苦笑了幾聲,低著頭,搖了搖帶著鐵製頭盔的腦袋,隨後,便把項鍊掛在自己粗厚的脖子上。
他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營帳。不知是否可以再一次的回來,他想著,緊接著,翻開了門簾,走了出去。